第33章 我走我的路_三流情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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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章 我走我的路

  沙发四周围聚的店员纷纷发出吸气声。

  代露闭了闭眼。

  顾客留意到这一瞬不平静的气氛,疑惑道:“怎么了吗?”

  代露镇定回应:“噢,没什么,这个金额是对的。”

  她低着头,继续在平台上完成会员的注册操作,状似不经意地询问:

  “您当时扫的是柜台上的二维码吗?”

  顾客点点头,极有把握地回忆:

  “没错啊,就你们现在台子上摆的那个。噢,当时好像显示是一个私人账户,不是商家码。”

  代露心下了然,笑笑,把手机递还给她:

  “ok了,已经帮您在我们系统注册了,您也可以加我微信,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说。”

  送走这名顾客的时候,adam还紧随在代露身后,小声提醒她:

  “就这么让人走了?还没查清楚呢。”

  代露目送顾客离开,转身无奈地摊摊手:

  “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?打到我账户上了。”

  她从口袋里取出手机,一面向前走,一面打开支付宝收款记录,上下滑动一番。

  “明明没有啊!”adam眼尖,叫起来,“你支付宝根本没收到那笔付款!趁现在还来得及,赶紧把人叫回来?”

  店长和一众同事径直迎向代露。

  店长严肃地:“代露,究竟是怎么回事?”

  “这个支付宝绑定的是我的工作手机,奇怪的是,那名顾客转账的——”代露当着众人的面,将支付宝切换到另一个尾号为5397的账户,“是这个,绑定我私人号码的支付宝。”

  她三两下调到收款记录,屏幕上赫然出现一笔73028元的陌生人转账。

  “这……”店长被其中关系绕晕了,“收款码是你提供给顾客的吗?”

  “我也奇怪呢。”代露不疾不徐起身四望,目光一一扫过周围的同事,“顾客扫描的是柜台上的二维码,监控也证明了这一点,那为什么钱会跑到我的账户里呢?”

  她拨拢长发,自嘲道:

  “如果说是我中饱私囊,那也说不过去吧?差掉的账目,盘库时都会显示,到头来这个亏空还是要我补上,我能赚到什么呢?”

  代露巡视一圈,目光最终停留在董董放在桌上的铭牌。

  董董人不在,但她的脸像是若隐若现地浮现在铭牌后,如常地回望她。

  两秒后,代露把目光移开,重新面向店长:

  “店长,我从未提供自己的私人收款码给顾客,这一笔钱是怎么回事,我也不清楚。但我推测,应该是有人在那个时段里,把柜台上的图片替换成我的收款码图片,外表上看不出差别。”

  话音未落,同事们纷纷窃窃私语,议论开来。

  惊叹者有之,认同者有之,也不乏认为代露故意挑拨离间的。

  “你的意思是同事针对你吗?这也太蠢了,换成你的收款码,钱又不到她腰包里,监控一查就能查出来谁作的手脚,这图的啥?”

  “我也很想知道她图的什么。”代露低下头,轻轻地自言自语。

  店长倒是认可代露的说法,她扬扬手,准备让保卫科调取事件发生前后一小时的监控录像。

  之前确实是大家疏忽了,没想到问题出在收款码上面,所以确认了顾客扫的是柜台上的二维码后,就没有再管监控的事。

  代露却上前拦住了她。

  “店长,还是等下班,私下里再看吧。”

  代露终究难忍恻隐之心。董董那么好面子的一个女孩,被当众处刑该有多尴尬。

  tn国贸商城门店最近传出了一则轶闻。

  两名美女销售几乎前后脚递交辞呈,先辞职的是曾经因偷跑《一千零一业》内部邮件被停职的董董,而真正参与《一千零一业》综艺录制的代露,在归店不到两周的时间里也选择离开。

  传言纷纷,这则轶闻一度成为集团内网话题谈资。

  有人把它解读为奢侈品牌常见的职场勾心斗角,也有人振振有词,认为这是品牌“自降身价”上综艺带来的不良反应。

  但说到底,真正知道她们离职原因的人,就连国贸店内都不超过五只手指头。

  代露最后一次见到董董,是在首都机场嘈杂喧闹的出发大厅。

  董董依然扎着一丝不苟的高马尾,露出光洁的额头,脸颊一如代露初见她时那般饱满,泛着可爱的红晕。

  她立在人来人往的大厅中央,抬头望着机场大屏上的航班起降信息。

  代露站在离她身后三米的地方,右手搭在链条肩带上,有些犹豫,不知道是不是该上前。

  但就像有心灵感应似的,下一秒,董董转过身,她回过头,目光落在代露身上。

  代露和董董坐在咖啡厅靠近橱窗的地方,一人一个高脚椅,两人都望向橱窗外步履匆匆的旅人,省去了面对面的尴尬。

  “接下来打算去哪儿?”

  代露先开口,不过马上意识到自己不可免俗地问了一个俗气的问题。

  “回老家,妈妈说她想我了。”

  董董回答,并没有反问代露的去向。

  代露听着她平静的陈述,用眼角余光观察她寂然的眉眼。

  很难想象,当初这个女孩也曾歇斯底里地哭泣过,控诉原生家庭的不公,想要抓住命运每一个转角的机会。

  数秒的沉默后,董董又兀自开口,发问:“代露,你当时为什么不让店长看监控?”

  代露默然:

  “因为我知道是你。”

  在国贸店内,和代露有过工作以外的私交,有机会拿到她的私人手机收款码的,除了董董,不会有别人。

  而当代露心里知道了答案,所有的故事就结束了。

  她或许曾经有过愤忿和不解,但在当下那一刻,却没有迫切地想要让董董接受惩罚——

  或许对于处境不算太好的人,即便最终走散了,代露也总有几分不合时宜的感同身受。

  “你是不是很想知道,我为什么要做这么蠢的一件事?”

  董董咬一口咖啡上的纸吸管,声音变得模糊起来:

  “我曾经很想看看,一个光鲜美丽、顺风顺水的人,如果受到污名化的指责,会怎么样应对呢?会做得比我更好吗?反正我已经打算离开了,不如就尝试一次。虽然最后我发现,自己确实很蠢——我思前想后的裸辞,在你这里,不过是轻飘飘的离开罢了。”

  “像你这样好运的人,生活给的退路永远更多。”

  听到这一段模糊的剖白,代露明白了,董董从来也没有真正读懂过她。董董不明白,她也曾从高处跌落,那时的生活并未给代露任何退路。

  “你的航班就要开始登机了吧。”代露低头看看手表,说。

  她从高脚椅上站起来,微风拂过代露面庞,带过阵阵咖啡豆研磨的醇香。

  代露的声音清澈而明朗:

  “一切顺利,再见,董董。”

  说出这最后的道别,代露推开玻璃门,她回头,看到董董也从桌边站了起来。董董没有走出来,只是停留在原地,手掌微微举起,做了一个告别的手势。

  送别董董后,代露戴上帽子,缓步走向地下停车场,来往人群如潮水将她淹没。

  其实作出辞职这个决定,并不像董董说的那般轻松。甚至代露和她一样,同样没有找好后路,同样裸辞。

  代露决定离开,并不完全因为董董荒谬的举动。而是当她意识到,日复一日地面对那些货物和钱款,自己不能再做到心平气和时,便已经到了断舍离的这天。

  她有了更多期待,就难以再鸵鸟状的自欺欺人下去。

  拐角处,一阵喧哗声将代露从思绪中拉回现实。

  代露抬眸,发现不远处竟是余途的一小拨粉丝群。

  那些年轻女孩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,并没有举应援手幅或灯牌,代露之所以一眼辨认出她们,只因为有的姑娘身上穿着余途同款的卫衣。

  代露有些慌张和疑惑,余途从北欧回来了吗?国际航班应该在另一个航站楼起降才对啊?

  顾不得想太多,她先迅速地躲到附近的立柱后。

  粉丝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仍然时不时传到代露耳边,透过那些讨论,代露这才知道,余途一行早就回国了,先降落在上海拍杂志,之后才回的北京。

  代露这些日子的两耳不闻两眼不看疗效不错。

  她远远地看到阿本推着行李车走出来,余途就在他身后,戴黑色鸭舌帽和黑色口罩,帽檐压得低低的,一双长腿以极快的速度掠过,一辆gl8商务车就停在前方。

  他上了车,身影消失在防窥玻璃窗后。

  非公开行程余途一般都这么速战速决,让代露感到惊异的是,他们的队伍里还跟着一个人,代露极为熟悉的人——

  宗漫甩着那头标志性的羊毛卷长发,披一块繁复的波西米亚风披肩,散漫地跟在余途身后,巨大的墨镜几乎遮住了她的整张脸。

  粉丝们认不出,代露却能一眼认出她。毕竟在维罗纳,代露被她耍得此生难忘。

  联想到粉丝话里提及的行程,代露很容易推测出,余途在上海拍摄的那本杂志,想必就由宗漫掌镜。

  宗漫走到车门前,器材包已经放上了车,却突然停下脚步,拍拍阿本的肩说了什么。随后那辆商务车先行离开,代露再眨个眼的功夫,宗漫就不见了。

  真是怪人一个。

  代露摇摇头,准备离开。

  还没走出两步,她的脖颈上猛然缠上来一双手臂,水蛇一般,冰凉又惊悚。

  代露后知后觉地迟疑两秒,惊叫一声。

  那双手臂的主人这才跳到她面前,轻佻地挑一挑眉眼:

  “怎么,不认得我了?”

  代露无语地看着眼前的羊绒披肩,目光缓缓移到上方,和宗漫不怀好意的目光撞个正着。

  代露余魂未定,没好气地打招呼:

  “宗漫老师,您背上长眼睛了吗?”

  宗漫从善如流:

  “哎呦,这么个美女站在这儿,傻子才能不注意到。”

  代露隐约觉得她又在含沙射影,但没有证据。

  尽管宗漫每次出现似乎都会给代露带来戏剧转变,代露见到她还是挺高兴——只要能和非客户群体的人接触,对代露而言就很难得。

  “您好久没回北京了吧?我请您吃饭。”代露邀请道。

  宗漫没有推脱,她们坐上一辆出租车,往城里驶去。

  在车上,宗漫打量代露两眼,好奇道:“你今天不上班?”

  代露犹豫片刻,选择实话实说:

  “我辞职了。”

  宗漫“噢”一声,神色自若,似乎并不感到意外。

  “既然你如今是个无业游民,那这几天就陪我逛逛吧。”

  宗漫一如既往,毫不客气、颐指气使。

  代露并不生气,左右她无事可做,接下来的几天,果真当上了宗漫的全职陪玩。

  她们专挑一些人烟稀少的冷门之处去,有时在怀柔水库野炊,欣赏枫红色密林里成群的白天鹅;有时到东二环不知名胡同里游荡,吃一碗不太正宗的炸酱面。

  微风拂过,阳光透过绿荫葱葱,洒在胡同的砖面上。代露站在胡同中央,向前向后转身,能看到云朵落在眼前。

  时光仿佛走得很慢,慢到她望不穿现实与回忆的边界。

  “咔嚓。”

  细微的快门声传来,代露穿着白色长裙的背影被镌刻进宗漫的胶卷里。

  “代露,你会打补光板吗?”宗漫大声使唤,代露乖乖地过去,帮忙举起硕大的白板。

  几天下来,代露已经意识到,宗漫分明对所经之处熟门熟路,哪里有好的景,哪家老板小菜做得地道,她都了然于心。

  与其说代露陪着她玩,倒不如说,是宗漫在做代露的向导,带她四处散心罢了。

  代露心怀感激,对宗漫各种挑三拣四的要求也习惯起来。

  她仿佛找到一个世外桃源,消极地避世着,不去想以后,不愿往前看。

  直到宗漫在一家炙子烤肉摊上,拿吸管啜饮北冰洋,敲着玻璃瓶问她:

  “代露,你愿不愿意来做我徒弟?”

  代露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。

  整个时尚摄影界都知道,宗漫从来不带固定副手。她无所谓带徒弟与磨合,只在乎自己的创意和想法,即便拍摄现场有工作助理,也不过是工具人。

  代露一时愣住,没有接话。

  宗漫显然不满意代露的反应,屈起手指,作势敲敲桌子:

  “喂,多少人想来呢!反正你也知道,姐一年只干三个月活,剩下的时间,你爱跟着我也行,爱干嘛干嘛也行。”

  代露的眼尾被一杯暖酒熏得红彤彤,她想,戏剧转变,果不其然。

  这就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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